《哀慟有時》

【牧者的話】吳祝玲姑娘

疫症肆虐期間,我都留家工作,常常趕在夕陽下山以前,拄著拐杖到樓下散步。我喜歡找一個涼風送斜陽的角落,伴著鳥語坐看有關「傷健共融」的書籍。等到夕陽徐徐收起餘暉,我也拄著拐杖,踽踽獨行,踏上歸家的路。其實我走得不好,拄著拐杖步履顛躓,左腳提腿尤其乏力,只要路面有一點兒粗糙,我都可以給卡住;幸好我走路是烏龜一樣的速度,才沒那麼容易絆跌。去程我可以堅持著一直走,但是回程的路上我起碼要坐下來休息三次,才可以走回家。

有一個黃昏,我如常出外踱步、閱讀,如常一瘸一拐地踏上歸途,也如常走到無力,坐下來休息。每一次坐下來,我會繼續看書,也會抬頭看眾生。有些人和我一樣,也是拄著拐杖走;有些人下班,提著大包小包趕回家;有些人跑步,我一程的歸途,他們已經繞著屋苑範圍跑了幾圈。遠看有一個小男孩,大概三歲,大頭短腿,胖胖的好可愛。他騎著一輛腳踏車,說是腳踏車,卻是沒有腳踏的,是得靠他自己坐上車,用他那雙短短肥肥的小腿向前踏步,驅動著車輪,向前滑行。看著小男孩的小胖腿高頻率向前跑,圓圓的大頭和胖胖的身軀左搖右晃,我看不到他那小小的口罩裏面的笑臉,但可以看到他的眼睛在笑,樂不可支。

其實我不是第一次看到這情境了,但是不知道為甚麼,當下看著看著,我的淚珠滑了下來。幸好我戴上了墨鏡和帽子,又戴著口罩,我肆無忌憚地哭,淚水嘩啦啦。人們在我面前走過,但是我知道沒有一個人會留意到我。我問自己:「為甚麼哭?是羨慕小孩兒可以健步走麼?還是哀悼著自己一天一天在喪失的體能呢?」我知道,無論我多麼的努力,也只能減低衰殘的速度。我不知道,自己哪一天會完全喪失活動的能力。我沒有答案,也不需要答案,我只是那一刻觸動而流淚,上帝也沒有給我甚麼安慰、提醒和答案。

然後我回家,梳洗、吃晚飯;然後我上網上的神學課–《與心碎者同行》。其中最印象深刻的是老師說的一句話:「不用把傷殘浪漫化,路真的難行。」是的,很多時候,我都可以從自己的艱難、殘疾、傷痛之中看出其價值,明白「萬事互相效力,叫愛神的人得益處。」但是我也不過是一個血肉之軀,苦難是那麼真實,甚至很暴戾。就算是主耶穌在世的日子,祂也在苦難當中掙扎,向父神撕心裂肺地祈求,求把苦杯挪去;就算祂最終還是順服地走上十字架,祂還是會痛會渴,還是會向父神呼喊。

活在苦難、病患中的人,相信都會認同,苦難一點也不浪漫。我們的主耶穌從降生到被釘上十字架,到祂噎氣的最後一刻,都是那麼孤單,痛不欲生,一點也不浪漫!無論我們的苦難是突然來襲,還是慢慢潛入,面對失去都是那麼痛。血肉之軀真的沒辦法那麼理智地為自己的苦找理由、找安慰,或者接受安慰。即使是服侍神的人,也無法總是在憂傷之中強自振作和開解。《傳道書》 3:1-4、11「凡事都有定期,天下萬務都有定時。 生有時,死有時;栽種有時,拔出所栽種的也有時;殺戮有時,醫治有時;拆毀有時,建造有時;哭有時,笑有時;哀慟有時,跳舞有時…神造萬物,各按其時成為美好,又將永生安置在世人心裡。然而神從始至終的作為,人不能參透。」軟弱的我們無法參透神的心意和計劃,但我們可以哭,可以為自己的苦難哀慟,真實流露自己的憂傷;亦有信仰群體與我們同哀哭,這也是上帝的憐憫安慰,是一種療癒。而更大安慰是,有一位愛我們的救主,祂來到人間為我們受過極痛,天父也主動嘗盡喪親之痛。祂明白我們的苦情,祂默默垂顧著世間受苦的眾兒女,相信我們受苦時祂的心也在痛……

親愛的弟兄姊妹,當你落在哀痛憂傷的境況之中,願你想起,有一位愛你、為你受過極痛的救主,祂現在也和你同哀哭,為你哀慟代求;並且有神家裏的弟兄姊妹與你同行、同哀哭;靜靜地、默默地為你禱告求安慰。願我們神家的弟兄姊妹,在主耶穌的愛裏,彼此扶持,同心走在哀傷試練的路程,得蒙救主的慈容光照。